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惩罚

    野末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真的把外川吓到了,这几天的外川没有对他用一点暴力,没有强迫他,就连饭吃得少了也只是沉默地换各种菜式。也不怎么说话,每天回家除了吃饭洗漱就是和他静静地躺在床上陪他看电视,晚上睡觉会轻轻地抱着自己,像抱什么易碎品。

    但野末知道他晚上睡得不好,有的时候像做了噩梦,又会抱他很紧,嘴里喃喃着什么,后来每天野末醒来都会看见外川红着眼睛看自己。

    就这么过了不知道多久,外川一日比一日憔悴,野末还是老样子,这个房子里有一个囚禁犯和一个人质,但外人却不会分得出哪个是哪个。

    外川也不懂自己是在做什么。

    他本来是想把野末困在家里当玩物的,他想惩罚野末的不辞而别,惩罚他两年后对自己的冷淡,惩罚他……不管因为什么外川就是想让野末难受,想让他痛。

    可为什么,现在,痛的人好像是自己?

    他本来应该是高高在上的,像以前一样掌控他和野末之间的木偶线,想要什么就得到什么。可为什么现在什么都变了呢?为什么所有招数都失效了呢?为什么他会怕野末受伤呢?

    深夜又一次惊醒的外川,坐在沙发上,手指插在发间,狠狠地按压着头皮,却没有得到一丝缓解。

    他记得自己小时候,把小鸟、兔子、蝴蝶等等活物关在铁盒里的时候,虽然会给他们清理,会给他们喂食,却从来不会在意它们的生死。对他来说,只要是锁在铁盒里的东西,不管是死是活都是他的东西,甚至死了更好。因为死了的不会跑,埋在地下,也永远是他的东西。

    长大后遇到的女人们,都是他主动提的分手让她们痛哭流涕,即使现在还对他念念不忘。但他从来不会怜惜,因为他又不爱她们,他只是想要然后得到了,不想要就不要了,虽然他让她们走了,但她们的灵魂已经永远刻上了名为外川的伤口,这辈子无法愈合了。

    野末虽然是个男人,但是人就有弱点,就可以被击破,可以被驯服。

    所以为什么?

    外川突然想到那天调查社给他发的资料,他一直还没看。

    其实资料里的东西也不多,重点只有一份异常简单的病例,记录了野末在一年零六个月前因为大出血住了一段时间院。虽然病例里没有说是哪里大出血因为什么大出血,但很明显小腹的那道疤就是后遗症,外川想到最近一直困住自己的那个噩梦,恐惧和不安就凝结成了寒气,让外川发肤指尖都是冰凉的。

    第二天外川打电话给调查社,“我要野末详细的病例,我要知道他到底发生了什么。”

    对方有点为难,“外川先生,这恐怕有难度,野末先生去的是特别保护隐私的私人医院,您看到的那份病例已经是买通一个保洁偷拍下来的了。”

    “无论要多少钱,要买通多少人,我要知道。”

    “好吧。”

    过了半个月,外川收到了调查社发来的一大笔账单。他打款后接到了调查社的电话,“外川先生,很抱歉,我们买通的人实在无法把病例拍出来,但他带来的口头消息经过我们的多方验证确定是真实的,但就是,有些不可思议。”

    “什么意思?”

    “就是这个野末,他好像生过孩子。”

    “……”

    “外川先生,我知道这听起来很荒诞,但我们调查社是最注重给客户真实的信息了,所以现在跟您说的一定都是真的。

    这个野末是罕见的双性人,两年多前怀孕了,具体日期确实无从查证,因为被送到医院的时候并未满月,据说他的身体状况也差,因此在进行剖腹产手术的时候大出血,呼吸也停止了半分钟,好不容易救回来的。”说着,对方也忍不住有点感叹,“还挺惨的。”

    “……”

    “咳咳,”对方转回话题,“后来他出院继续在父母的朋友家住了一年多,半年多前搬了出来到了现在所在的公司上班,职位也是他原来公司的同期,一个姓桐岛的女人给他引荐的。”

    “……”

    “嗯,基本就是这些了外川先生,除了病例以外的其他资料都发您邮箱了。”

    “……”

    “外川先生,您还在听吗?”

    “……”外川找回自己沙哑的声音,“那孩子呢?”

    “啊孩子,”对方这才想起还有这个没汇报,“孩子死了,在肚子里就死了,是个死胎。”

    夜深了,外川还是没有回来。

    本来野末以为外川是回家了,但待在外面客厅没有进主卧。最近他有的时候会这样,可能在处理什么工作吧。但并不会待太久,他总是会给自己端来晚饭的。

    可今天,都半夜了,外川还是没有进来。

    野末有种不安的预感,他起身出了房门,站在过道里——这是他锁链最长能到的位置。

    外面没开灯,主卧里的灯勉强把外面照亮,野末踮着脚看了一圈,客厅厨房阳台都没人的样子,但次卧的门是关上的,也不知道人是不是在里面。

    “外川。”野末喊道,“你在家吗?”

    没有回应,野末又提高了音量,“外川,你在家吗?”

    还是没有回应,野末再提高了音量,“外川我很饿了。”

    次卧终于传来了声响,良久,门才打开。

    外川低着头站在半开的房门后,耷拉的刘海挡住了他所有表情,他低声说,“你先回房,我等会儿拿给你。”

    “好。”野末听话地走回房间坐在桌边,看着门口等外川。

    他听到大门开启又关闭的声音,过了大概十几分钟外川回来了。

    他到厨房把刚买来的食物装盘后给野末端了进来,全程低头没有看野末一眼,放下餐盘就要走。

    野末抓住外川的衣袖,“怎么了?出什么事了吗?”

    “没事,你吃吧。”外川甩开野末的手,疾步出了房间把门关上了。

    野末知道肯定是发生了什么,是工作上的事,还是,他的失踪让他父母报警,警察查到外川身上了?

    野末什么都不知道,他这个最远只能走到过道的人,也只能躺在床上胡思乱想。

    过了不知道多久,他听到门被轻轻地打开了,有人蹑手蹑脚地走进来轻声唤他,“野末……”

    野末没有回应也没有动,就静静地躺着。

    那人见野末睡着了,才敢走到床边坐在地板上看他。

    过了好久好久,野末都快以为他是不是又走了的时候,突然听到哽咽的一句“对不起”。

    外川呜咽着一直重复“对不起”。

    对不起,所有的一切。

    他不敢看野末,回家之后只能把自己关在房间里。他很想很想见野末,但他好怕好怕,他怕见到野末手脚上自己挂上去的镣铐,怕见到野末小腹上的那道疤,他最怕看见的,是野末对自己无爱无恨,全然无所谓的眼神。

    他现在才终于醒悟,原来变的人是自己。他以为在他们的关系里是他驯服了野末,但其实从始至终都是他匍匐在野末身前,祈求得到他的垂怜。

    他爱上了野末,从初见开始。

    他只是太蠢了,在遇到野末之前他从来没有见过爱,他也不相信爱,这是刻在他骨子里的弱点,让他一错再错到如今无法挽回的地步。

    他现在渴求的是曾经拥有的,他现在该做的,是还他自由。

    早上野末醒来的时候,已经很晚了,但外川没有去上班,而是坐在桌边看着自己,桌上摆了已经凉掉的早餐。

    见野末醒了,外川移开视线,又端早餐出去加热。

    再进来的时候野末已经洗漱好坐着等他了。

    野末静静地小口小口地吃着,外川静静地坐着等着。

    等野末终于把所有食物一点不剩地吃完后,外川才开口说话。

    他的声音沙哑,“你走吧。”

    他把一直紧握在手里的钥匙放在了桌上。

    野末没有拿,只是看他。

    “你滚吧!”外川突然吼了一句,然后起身慌忙逃回了次卧“嘭”地一声关上了门。

    他以为至少他可以看着野末离开,至少他还能再多拥有一点点回忆。

    可是太痛了,太残忍了,有什么比眼睁睁看着自己的心脏被挖走还要痛的吗?

    他还是太胆小了,他不敢看。

    他又自私又懦弱又蠢又无能……这29年看似一帆风顺的人生其实都是个笑话,都是他的罪业,他将为此赎罪,刑期是永远。

    时间一时像是被台风席卷的落叶,快得根本无法抓住;一时像深山里的巨石,永远静止。

    直到隐约中,外川听到了警笛的声音。

    啊是了,野末肯定是报警了,自己对他做了那么多可怖的事情,该去监狱里一辈子赎罪的……

    外川出了房间,主卧里空无一人,解下的镣铐被随意地扔在了床上。

    外面的警笛声越来越近。

    宛如行尸走rou一般,外川走到了大门前,打开了大门,准备迎接他的惩罚。